第四十八章 又是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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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又是情痴

  定轩闻言伸手绕过卿尘玉颈,玩弄着卿尘散披的墨发,将卿尘往自己怀中凑了凑,以鼻尖贴了她的鼻尖,阖眼静处,不做一声。

  许久,卿尘轻唤道:“殿下。”见定轩微微应声,方又言道:“可是玉体不适?”

  定轩不答,仍是默之,气息缓吐,温而柔谧。

  卿尘狐疑间只是恍醉,瞪大了双眸凝神注目着合眼着的定轩,却见他眼睑全掩了一双美目,盖住了平日宛如寒潭般冷肃深邃的眸光,两道眉毛半浅半浓,犹如羊毫无意闲绘,淡入深出,悠然精致。一排长长的睫毛密集,观之,毫无杂质,既尖且韧,奇美异常。

  定轩蓦地睁眼,卿尘直惊得双颊飞霞。

  定轩笑道:“怎么方才你一直看着孤?”

  卿尘羞得头难抬,只得翻转身去,佯作安睡。

  定轩却于背后一把抱了她,言道:“卿尘,孤身边有你,自然便天清地净了。”

  卿尘回转身来,欲要再言。

  定轩却是及时地将食指附上了她的两片薄唇,淡笑着说道:“孤累了,睡罢。”

  卿尘抿了抿嘴,笑道:“好罢。”遂闭上了眼,依着定轩。

  二人于沉静之中渐渐安然入睡。

  吴府内室,吴有仁早已熟睡,却有一阵急切叩门声并呼唤声打破闷然死寂,如是响了半晌,吴有仁方才惊醒,侧耳辨其音,知是府内总管,遂一面起身,一面对了门外言道:“进来罢。”

  总管于是推开了门走入内室,见吴有仁已披了外衫坐于床前,遂上前禀道:“大人,府院后门外有一年轻公子求见。”

  吴有仁疑道:“年轻公子?姓什么?”

  总管摇首道:“他不肯说,只道见面便知,且又是蒙着一张脸,奴才实在看不清其容貌。”

  吴有仁蔑笑道:“遮遮掩掩,非君子也。想是个沽名钓誉之人罢,你便想个法子去回了他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这大晚上也不怕折腾。”

  总管先是告罪,后又言道:“奴才回说大人已睡下,请他明日再来,不料他竟言道,若过了今晚,他便不来了,还望大人莫要后悔。”

  吴有仁闻言笑道:“好个狂人,领了他到书房去罢。”

  “是。”总管便躬身退下。

  吴有仁重又更了常服,随意取了个木簪束了发,踱步朝书房走来。

  来至书房门外,隔着纱窗见一人立于书案前,背身正关注着墙上字画,吴有仁跨过门槛,进了房内,朝那人走去,观其身高与体型,只觉甚为熟悉,不由言道:“公子可适交?”

  那人转过身来,目视着吴有仁,道:“吴大人可真鼠人多忘事。”

  吴有仁闻言,不由脱口而出,轻声唤道:“萍儿。”

  萍儿揭了黑色面纱,冷冷笑道:“吴大人真是好记性,佩服佩服。”

  吴有仁很是尴尬,于案前坐下,道:“你总是这么刻薄。”

  萍儿不答,将面纱于吴有仁面前随手掷了,玉手掸过案面,顺手拿起一本书,却是《诗经》,翻开第一页,便是《关雎》,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转首对了吴有仁道,“我非淑女,你非君子……难怪!”

  吴有仁知她话中有话,却不愿去挑明,遂转换话题道:“你怎么深夜来此,又是这身打扮?”

  萍儿道:“这身打扮不好吗?省了不少事呢。”

  吴有仁微微颔首,道:“你总是这么谨慎。”

  萍儿笑道:“承蒙夸奖。我此番前来,可不是找你磕牙的。两件事,有喜有忧,你先听哪个?”

  吴有仁抬眼,对了萍儿之面,道:“随你罢,反正都是要知晓的。”

  萍儿道:“太子与太子妃圆房了。就在今夜。”

  吴有仁略显惊诧,道:“这么快?不过,离我的计划近了许多。”

  萍儿哼道:“你的计划只怕是要付之东流了。太子已经移情别恋、爱上太子妃了。”

  “你说什么?”

  萍儿转身背对了吴有仁,抱臂言道:“太子今夜阴服微行、私自出宫,只是为了要见到太子妃。我亲耳听到太子对太子妃承诺此生绝不辜负于她。太子已经不钟情于紫若了。”

  吴有仁起身,锁眉移步至窗前,推开窗门望向满园暗色,吹了一会夜风,回身言道:“即便如此,我的计划仍可施行。太子可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总是要念旧情的。”

  萍儿问道:“你可曾再三思慢?万不可一步错致使满盘皆输啊。”

  吴有仁无言地点了一下头,道:“我自有打算,你放心罢。”

  萍儿忽而转身笑不可仰,吴有仁只是莫名其妙。

  笑止,萍儿沉默了一会,道:“你的打算,我便没有放心过。以前如是,而今亦如是。”

  吴有仁顿觉怆然,呆呆望了萍儿孤立于面前的身影,不由忆起了当日初见她的情景,无意中的一瞥,却是惊艳不已,似是昨日再现,又觉恍如隔世,叹了一口气,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萍儿回身望着吴有仁,左右打量了一番,半眯着眼,甚为轻视地言道:“你自然是不愿再提了,否则,你堂堂户部尚书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呢?可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性子,天生爱和别人唱反调,你不要我提啊,我就偏偏要提。你可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便没有今天。”

  吴有仁侧过身去,稍稍低首,道:“你的恩德,我永记于心。”

  萍儿笑道:“只是恩德吗?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不只是为了这两个字。”

  吴有仁闭上了眼,深深吸气,后道:“实在抱歉,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我也给不起。”

  萍儿听了,疾步走至吴有仁面前,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是给不起,还是不想给,或是不能给,不会给?”

  吴有仁不由频频后退,连连说道:“萍儿,不要这样。”

  萍儿见状,失望万分,心如针刺,似是自言自语地叹道:“不怨你,真的不怨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富家千金大不当,非要去做一个卑贱的奴婢,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说是不是?”

  见吴有仁低头不语,面有难色,萍儿自嘲地笑了笑,又继续言道,“方才你说给不起,先前或许是,然而如今呢,只怕是不能了罢。想当日,你只是我父亲为弟弟找来的教书先生,一个贫困潦倒的穷书生,面对自己的东家,自然是敢爱不敢言了。现今你官居尚书,而我却只是个奴婢,即便是以前,也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与你,自然是不般配了。”

  吴有仁摇首道:“萍儿,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待我之心,我全然明了。当初若不是你慷慨解囊,我也没有盘缠能进京赴考,更别说在朝为官了。只是,你也明白,我不是安于天命的燕雀,我要的是鸿鹄之志,以及那直上云端的无限风光。我希望你能帮我。”

  萍儿转身背对了吴有仁,淡淡言道:“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便没有一天帮过我自己。世人都敬贞节烈女,在我眼中,她们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傻子,一辈子无辜地被一个男人所拖累,直至油尽灯枯。现如今,我觉得自己比她们更傻,她们是一女侍一夫,而我呢,却是一女爱一夫,连夫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曾知道呢,就这般死心塌地了。我是个不轻易动心的人,一旦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是对是错,都不再回头了。”

  萍儿转首重又观了吴有仁的脸色,突然有种蜡炬成灰的感觉,泪盘旋于眶内,干涩难禁,却又怎么都垂不下,抬手摸了一下迷乱的双眼,睫毛软刺得指尖钻心地疼,笑了笑,继续言道:“檀之,我很明白你的心思。你要的不是谋朝篡位,你也没有这个胆量。你的野心只是在于权倾朝野,不再像过去一样过着低三下四的生活。为了能够得偿所愿,你宁可选择孤苦。无非是惧怕那些山盟海誓会伤了自身,毁了你的迷梦罢了。”

  吴有仁双手缓缓紧握,却觉浑身无力,未料萍儿竟是这般透彻地了解自己,竟似是从内心蹦出来的。细想想,除了她,世间再无第二人了。

  喟然长叹,吴有仁满是愧疚,言道:“萍儿,若有下辈子……”

  萍儿顺手掴了他一掌,道:“上辈子是我欠了你,这辈子只好还给你,难道你还想要我到下辈子继续受苦吗?吴有仁啊吴有仁,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你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可都是靠女人得到的,自始自终你都是一个无能之辈。也多亏了你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就好好消受罢,只是,我劝你少做伤天害理之事,莫要等到福分消尽,自食其果,到那时后悔不迭,为时已晚,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说罢,便拾了面纱,重又戴好,转身欲赚却被吴有仁拦住,只好住步又问道:“吴大人又有何吩咐?”

  吴有仁犹豫着道:“你……不帮我了吗?”

  萍儿只觉好笑,反问道:“上了贼船,可有下船的机会?”

  吴有仁怔然,道:“上船容易,下船亦不难,若你愿意,未尝不可。”

  萍儿答道:“若下了船,贼又该如何自处?更何况,我已经爱上了这个贼,无法自拔。为了他,我抛家弃族,身败名裂,甘为小人,活生生地将自己也变成了贼。你说可悲不可悲?”

  吴有仁沉默,萍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一粒粒珠泪终于翻滚而下,瞬间连成了一体,贴着面颊滑落下来,顺着唇瓣了口内,苦味至心底,更甚黄连。

  吴有仁呆呆地望着萍儿消失殆尽的身影,默念道:“萍儿……”

  宁了心神,吴有仁转身回至了内室小憩。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上朝的时刻了,太子无故缺席,于众臣来说,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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