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寂无声。青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快地奔驰而去。镰刀似的一弯冷月斜挂夜空,投下清冷的银光俯瞰着大地。
车把式是一个清瘦的中年汉子,时而扬鞭催马,时而嘟囔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显然,他很不情愿在深夜里跑这一次生意,可又不得不听从老板的指派。
车厢里时而漆黑一片,时而有一方月光透过车窗注入,这时便能看清一个身子单薄的年轻后生,和衣斜躺在里面,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左摇右晃。
这个年轻的后生便是女扮男装的郑玉蝉。一个时辰前,在丫头如蝶的帮助下,翻窗逃了出来。她闭着眼,回想着刚才的逃离经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
闺房里,灯影朦胧。满脸哀怨之色的郑玉蝉,附在如蝶耳边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便欲翻窗跃出,却被如蝶一把抱住,含泪说道:“二小姐,我们就此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呢?”
郑玉蝉凄然一笑,笑得很有些勉强:“傻丫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生离死别。”
“要不是你吩咐我留下来照看周姨娘,我真想随你而去。”如蝶抹着眼泪。
“谢谢你替我尽孝心!如果有缘,我们姐妹还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郑玉蝉感激地说完,用一种留恋的眼光四下望了一眼伴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闺房,毅然掉头而去。
城西街的“和顺车行”,是青州有名的车行,凭借交通便利的条件做着贩运货物和运送旅客的生意。郑玉蝉知道要出川靠自己的脚力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打不准方向,必须得靠它。但此时的“和顺车行”却是大门紧闭。
“咚咚!”郑玉蝉自然没有时间等到它开门,双拳鼓槌一般在大门上一阵乱擂,终于让门开了一条缝。
“什么事?夜半三更的,还让人睡觉不?”一张胖胖的脸伸了出来。他是车行的管事。
“对不起,老板,在下要赶车。”郑玉蝉说。
“车行已关门,客官明日请早!”胖管事完全是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麻烦老板了,在下实在是有急事,今晚要用车。”她低声下气恳求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委屈地求过人。
“客官是外地人吧?不知道车行的规矩?这个乱年头,我们夜晚是不出车的。”
“老板,求求你了!”郑玉蝉一听晚上不出车,马上着急起来,递去一锭银子,“我加倍付你们车钱!”
“好吧!”胖管事接过银子,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这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别说出一次车,就是出五次也有余。看来真的遇上财神爷了!
郑玉蝉自然不知道自己给出的钱价值多少,心里还在一个劲地感激人家。直到赶上了这辆车,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得儿——驾!”车把式的吆喝声把她从沉思中唤醒。她抱着膀子,想尽量少受点寒气,却无法抹去心里涌起的无限悲伤。
寒冷的春夜里,别人都暖被裹身,香甜酣睡,而她不得不弃家而逃,忍受远离亲人的痛苦和饱尝冷气寒风的酸楚。可又一想,逃离青州府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虽受一点苦但能逃出恶少的魔爪,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心里又滋生出一种喜悦之情来。
马车在不断地奔驰。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轴转动声似在不断地呻吟。那么单调乏味,催眠曲般诱人生出睡意。
郑玉蝉感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恍忽间来到了一个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的地方。魏大牛一改过去的装束,穿着灰色长袍,头戴青色方巾,俨然一个儒雅的书生,笑着来邀请她一同去上私塾。
“大牛哥,你不练功,现在也上学了?”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蝉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她脸颊突地一红,假意啐道:“呸,谁愿和你在一起!”
“好吧,可是你自己说的,”魏大牛说着转身招招手,喊道,“你可以过来了!”
她随即看到一个凤眼修眉柳腰丰臀的俊美女子翩翩而来。这不是同父异母的大姐玉锦吗?她怎么来这里了?再看魏大牛也笑眯眯地看着玉锦,快步向前走来。
“你,你们……”郑玉蝉看看魏大牛,再望望玉锦,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吁——”车夫一声长喝,猛然把郑玉蝉从睡梦中惊醒。真是奇怪!怎么做起那么荒唐的梦来啊?
“下车!快下车!”恶狠狠地叫嚷声随即从车厢外传来。
“怎么了?”郑玉蝉掀起车窗门帘,把头伸了出来。
“把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又一人大声叫道,“要不,就要你们的狗命!”
微弱的马灯光下,几个大汉横列着挡在了路前。遇上强人了?郑玉蝉略微一惊。
车夫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抱拳说:“各位好汉,在下是‘和顺车行’的,烦好汉行个方便,他日到车行,定当酬谢!”
“‘和顺车行’?老子没听说过!”一个大块头的汉子嘿嘿笑着,忽地给了车夫一掌,然后跳上车。
“你们想干什么?这不是强盗行为吗?”郑玉蝉厉声喝道。
“老实告诉你,我们就是强盗!拿出买路钱,留你们一条小命!”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名目张胆的强盗!郑玉蝉顿时怒从心头起,“买路?这不是官道吗?干嘛要买?”
“你他妈装什么蒜?老子向你借钱花,到底拿不拿?”
“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强抢强要?”
“老大,我瞧这小子有点呆,嘻嘻。”车上的强盗,听了书生文皱皱的话,转过头去笑道。
“老二,别与他啰嗦,快搜他身上,”车下的一个强盗有点忍不住了,大声吩咐同伙说,“老三老四,你们也去车上看看,有啥宝贝没有?”
车上的强盗听后果来搜郑玉蝉之身,可刚把手伸到她胸前,便觉手臂一麻,僵着不动了。
郑玉蝉这点穴的手法,是跟魏大牛学的,走的是刚猛一路,虽只学了点皮毛,也足以将这强人制住。一击就得手,自然信心大增,嗖的一声跳下车去。
“老二,搜着东西没有?”
老二嘴里哼哼着,吓得说得出话来。突然之间怎么手就麻木了?当真是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