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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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安抹去双眼沾染的泪水,对于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心中情绪如此波动,云月湖在其心中的地位绝对是高于一切的。定安十八岁那年家里遭受巨大变故,原本属于当时洪门分支中一员的父亲,也是定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在那一场变故中惨死。

  定安深深的记得,自己的父亲当初对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活下去,做牛做马做畜生,也一定要活下去,不要想着报仇,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于是,在自己最艰苦的时候,这个男人在绝望到无法的时候,终于选择了乞讨。而在乞讨的第一天,定安遇到了云月湖。那个看似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魅力,让自己最终跟着他走过了一生。原本只是略微学过形意拳法却不得要领的定安,最终经过云月湖的帮助,成为了当代堪称形意拳宗师级的存在。虽然,没有任何的名利,不为世人所悉,可是定安却感激万分。这个男人,在每一步中,不仅给自己留了后路,也给自己身边的人留下了不止一条后路。那种说不出是责任还是睿智的行为,深深打动着定安得心。

  甚至包括云月湖当年亲手布置的一场大局,将数个中国古老的家族连根拔起。当中,原本超出云月湖计划之外,也和云月湖没有深仇大恨的另外一个小家族,也同样在这一场局中,被云月湖亲手狠狠的粉碎,直至那个家族从上到下,哪怕一只鸡,也没有存活下去。这个男人当时下手不可谓心不狠,手不毒。直到云月湖归隐,定安打理一切事务的时候,才在意外的情况下得知,当年那个可有可无的家族,就是自己血海深仇的仇家。

  定安曾经问过云月湖,云月湖没有多说,只道了一句话。一句定安永远不敢忘记的话:“我的兄弟,我怎么能不了解?不了解的话,我就不是云月湖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难为你这么多年了。我,一切都看在眼里。”

  对此,定安在那一刻发下血誓,一生追随云月湖,至死不渝。今日,那往昔一幕幕再次闪现。与当年如出一辙,看似的漠不关心下。自己奉为至高的老爷,依然默默的关心着身边所有和他自身有关联的人。云月湖做人,做的太高深了。明明可以宣示的东西,总是被他刻意的隐藏着。也是这些刻意的隐藏,让定安“无意”发现之后,更加感动。

  走出地窖,定安带着简单的几记草药为自己疗伤所用。将那“珍贵”的人参,最终放回了柜子中。对于死物,当夹杂了一份感情后,那么这份死物,有时候往往比活人还重要。终究是人的感性不断占据的上风。对于永远理性的人,或是被时代淘汰,或是孤守护着一份寂落。

  望着云月湖身居的院子,定安突然跪下双腿,用力的在青石路面上磕了三记响头才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继续去完成云月湖所赋予的责任。

  此刻,云天默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无奈,有些痛彻心扉。云天思考着,云天回忆着。一切的一切,彷佛云里雾里。最终,一丝的恍然。云天眼中尽是悲伤。

  正当云月湖怀抱孙子,坐镇屋内的时候。云天走进了院子,不等云月湖反应。“嘭”的一声,这个永远不屈的身子,坦然跪在了云月湖面前。

  那一双眼睛,不再有悲伤,不再有苦楚,更没有麻木。有的,只是坚毅。

  “父亲,天儿知错了,天儿求您,给我一次机会。”云天坚定的话语配合着那一双眼神,无不显示着心中的决心。云天自从定安将自己的儿子亲手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直到现在。一直思付着,终究云里雾里的他,明白了云月湖的用心良苦,明白了云月湖的一番布置为了什么。同样也悔恨自己的无知和无能。

  “你明白了?”云月湖一如往常般平淡平静。

  云天用力点了点头,道:“天儿,明白了。”

  嗤笑一声,笑声中满是不屑,满是蔑视,满是嘲讽。云月湖笑过:“当你以为你明白的时候,往往你已经走入了另一条歧途。自己的心,永远控制着自己。同样,有些东西,自己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不等云天说话,云月湖继续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你的女人,你没有足够的智谋去破解一切的危机,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维护这个原本脆弱的局面。同样,为了你,定安受了不小的伤。同样,为了你,原本我辛辛苦苦布置了一辈子的局,需要重新改过。”

  “你不明白的东西很多,多到你自己都无法想象,你不知道的秘辛很多,多到你这二十几年来发生的所有是是非非都无法与之相及。”

  云天不再怀疑自己父亲所说的话,也不再疑惑。自己的父亲说的确实很对,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真正的明白,反而连累了自己家中的老人去帮自己处理摆平。想到这里,云天激动道:“父亲,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教我,我要改变这一切。”

  云月湖听着云天的话,也斜的看了一眼,淡然道:“晚了,现在的你,还能做到世事沉浮而心如磐石么?现在的你,还能做到尸山血海斩敌万千却八风不动么?现在的你,还能做到纵使爱恨交织,却依然千变万化么?现在的你,你认为可以和同龄人与之比肩么?就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也比你强上千倍万倍。”

  云天正要反驳,却又听得云月湖道:“不要和我争辩什么是是非非,不要和我说什么大毅力,大智慧,有时候,天赋,也是一种资本。你已经失去了天赋,基础上你就晚了一步,你固步自封,对手却一如往常般前进,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地,你拿什么和对手拼比?你有什么资本和对手拼比?放在茫茫人海中,你只不过是一个姓氏特殊,其他毫不起眼的蝼蚁。”

  云月湖一脸正色,却不忘继续打击道:“记住,你已经成为了蝼蚁,这里没有神话,没有传奇,有的只是现实。你注定已经败落,没有翻身的机会。我如履薄冰一辈子,到头来差一点就毁在你的手上,我云家经营数代人,战战兢兢,就差一点,你就成为了云家的千古罪人。”

  云天很疑惑,自己父亲说的话满是道理,他疑惑的是为什么说自己成为云家的千古罪人,而那个布局,又究竟是什么?

  “父亲,天儿不懂您的话……”云天刚开口,云月湖突然抬手止住了云天,继而道:“原本你已经没有资格知道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孙子的情分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

  云月湖将孩子交给云天,转身望着北方的天空,如讲述一个传奇般的口吻,缓缓说道:“云家,自古不缺奇才,每一个人,放在俗世中,都必将大放异彩,成为一代人杰。云家,历代皆是文武双全,各个站在一个领域的巅峰,却不被世人所知。云家,原本并非姓云。云家改过许多的姓氏,从我这一代,往上在算五代,我们云家姓曲。至于再往上,我也不清楚了。这些,都是你爷爷当年交代给我的。云家和另外一个家族,至始至终都在暗中较量着。当年我出道,就是为了给你爷爷报仇,而你爷爷的死,和那个对头有着直接的关系。”

  话锋一转,云月湖满是庆幸的继续道:“只不过,当初俩家有一个约定,无论用尽什么方法,绝对不可以在对手家族下一代人未满三十五岁之前将其毁灭。所以,间接的报仇之后,我选择了归隐家族古宅。这也是我交代你们为什么要在三十五岁之前必须抛开一切,回到这里的原因。”

  云天骇然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家族中存在如此的秘密,而自己的父亲却一直隐瞒到如今。在云天心里那个永远不败的父亲,谈及此事,也泛起一丝的无奈。能够让自己父亲真正无奈的对手,在云天看来,绝对是一个真正至强的对手。否则,自己的父亲一定依然如古井般纹丝不动。

  “天儿,我有孙子的事情,不要和峰儿说。记住,千万不要说。”云月湖转过了身子,对着云天突然告诫道。

  虽然心中疑惑万分,但是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睿智的云天还是点了点头。

  人总是如此,当开明的那一刹那,就不会再去追究一些可有可无。云月湖既然交代了事情,那么云天也就只是照着做。毕竟,云天不能否认,自己的父亲,在所有的方面上,目前看来都比自己强的多。

  云月湖看着云天。云天同样看着云月湖。只不过,一个脸上满是淡定,一个脸上虽是掩饰,却依然逃不脱出卖自己内心。这就如同境界之间的差距。

  将人分成十个等级,也许一级的时候可以在某些情况下做出五级的事情,而二级或许一辈子也只能最多做出四级的事情,但一级永远是一级,二级永远是二级,看似微小,其中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也许一个十级的人,永远只能做到八级,但是没有缝隙和不着痕迹同样存在着差异。八级的人可以做出八级的事情,尽心尽力之下,或许做到没有缝隙,却永远不会做到不着痕迹。这就是区别,就是差距。当走在二级的时候,也许没有一级的看似强大,却正是中庸之道中隐含着一丝的意味。当三级的人站在某个层次俯视时,一级的永远在疑惑。而二级的,或许会产生一丝想法。这个想法,应该能改变人的一生。正应了“一念成佛,一念堕魔”。

  有的人,只求成佛,却对堕魔不屑一顾,不曾想,一辈子都无法成佛堕魔。只是天地之间,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尽皆挣扎的蝼蚁。

  这,就好比云天,与云月湖之间的差距不可耳语。

  “天儿,放心,那个叫陆雪琪的女子,看在他为云家造就了一个未来巅峰的至人。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保她不死。”看出了云天心中想法,云月湖给自己的儿子打了一针继续支撑云天活下去的强心剂。

  云天焦急的内心终于放了下来,对于自己的父亲。经过短暂的推敲之后,云天已经略微有了盲目的信任。却不知云月湖一生心如湖水人似云。没有人可以用目光看透那面湖水下隐藏的未知,也同样没有人可以捕捉高天之上,那飘忽不定的云彩。

  一生布局,步步为局,一世算计。云月湖,将本是疯魔癫狂的想法,真真做到了极致,虽然这个极致伤人到难以忘怀,永远承受着他人的不解与真正的孤独。可云月湖必须继续坚持着走下去。

  人心,本是血肉,纵是千变万化,也终是难逃一丝悲凉。

  西边的太阳在渐渐的落山,殷红下,诸是千古人杰,热血洒染,悲沧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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