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崆峒两派之人下得马后,那一群马也照样自已就走,似是不需谁来指挥。众人中,木方走在最前,也当然把龙三爷与鹊生比脚力之事看得清楚,一时间只认为自己这一二十年的功夫下得不值,自己也三十郎当,那城门边上的胖小子才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随着龙三爷一般走不快,每一脚出去也似带着沉重,完全失了当rì下山时,要一展抱负的心志。那后面跟着的那些人大多都还浸在百马夜奔里,一个个除了渴之不及的嫉妒外,又不得不幻想着那龙三爷平rì的生活是哪番光景。
鹊生见龙三爷几步路走得太慢,大声叫着:“大叔,你走快点儿,叫他们先把门开开!”转身向着大门夸张地说:“这门好大,比咱云景殿的门还大许多呀!也不知这门后面关着多少东西?”龙三爷快走了几步,往城头上望了一眼后却有一抹冷笑挂着,暂且把想着鹊生的事放开。他在城下站定,也不说话,那鞘中怒刀莫名地响个不停。不等他站上一刻,那城头上就有个脑袋冒出来。
此人名何中,便是这城头上的守门官儿。何中大声问到:“请问城下可是龙三爷吗?”
龙三爷还不说话,那怒刀响得更厉害了些。
何中声音有些抖,还是朝着城下大叫:“城下到底是否龙三爷?此刻已是丑时,今夜天又黑得很。好歹您支一声给小的,千万不要让小的得罪了龙三爷啊!今夜将军不让开城,不过要真是龙三爷的话,就算是要了小的xìng命,这城门也是要开的。”这何中哪里不知城下就站着龙三爷,但新上任的洛阳将军此时就在身后房中,他哪里又敢不听将军之令。对于洛阳将军与龙三爷之事他是知道的,那龙三爷几次拒绝将军之邀,为此将军早就不满,今夜便让他逮到个机会。可这两个大人物间的角力,可把何中害苦了,要知道夹在这两人间随时就掉了脑袋也说不定。
何中两腿筛得凶,再也说不出话了,正要再多吸一口气时,龙三爷就站到了他的面前。这何中立时被吓晕在城头之上,死了过半。房中即刻便有人朗声说:“龙三爷果真脾气大得很,我那守城官在这深夜相询也属份内,三爷何以不按规矩办事?”说着房中出来一人,看似文弱书生的样子,约三十来岁,一脸白净无须,恰与龙三爷粗犷貌一点不同。此人面sè温润地站在一柄长枪边,气度倒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也是个将军。
龙三爷面sè青冷地说:“脾气是生来的,至于说这洛阳城的规矩,那得由我龙三来定!”
洛阳将军说:“看来龙三爷并不将在下放在眼里。”
龙三爷说:“龙某人生就以貌取人的毛病,大多人龙某也是从来不看的,哪里来的眼里眼外之说?”
龙三爷原以为眼前的人还要打些官腔,哪知他却一拳直向自己打来。他哪里会将这个什么洛阳将军的拳脚放在眼里,往前跨了一步,把胸膛再顶,是要硬挨上一拳。
洛阳将军这一拳毫无力道可言,比个小毛孩子也差了许多。龙三爷正惊疑时,那洛阳将军便大笑回手,再轻轻跺了一脚。龙三爷倒是清楚他这一脚有多厉害,但还以为这人是有意要与他为难,是以脸sè比起先前也好不了多少。洛阳将军往后移了一步,那脚下的丈长大青石就寸裂开来。
洛阳将军与龙三爷对面,此时含笑负手,一副幽然态,看来并不会与龙三爷再次动手。
龙三爷说:“为何收了内力,怕将我打死?”
洛阳将军却说:“三爷何故定要说这生死之事,难道你我之间定要在拳脚之间才有话可说?”说了这一句,仰头向天,顿时满脸笑意不见,却代之以无奈与厌倦。
龙三爷说:“厌倦刀兵的将军可不是个称职的将军!”
“但会是个好的将军。对了,三爷还不知在下姓名吧,不知此刻是否愿听上一听呢?以后见面也好招呼。”
“还是少不了让人作呕的毛病,要不愿意听的话,不早就与你打起来了?你倒再多说些这样的话来,我就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了。”这话一出,二人相对大笑。
城下人等得心焦,但龙三爷一个人也是他们不敢惹的,更何况那个与他谈笑之人,定也不是简单的。木方仰望着城头,突然间就觉得那里好高似的,再看还抱着皮安安等着的鹊生,一时想着自己在这江湖上根本就没了立足的地方。咬牙想走,可又丢不下一众师弟们。
鹊生在城下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城门打开,只听龙三爷在上面与人啰嗦,心里一气,一肩撞向那城门。
城上龙三爷一听巨响才记起鹊生,与洛阳将军双双跃下城来。那城门散碎在城墙里,鹊生抱着皮安安刚走出几步,大声问着:“大叔,你家在哪里?你也快跟上来吧,要不把我走丢了你还来找。”
洛阳将军听鹊生说话,在看城门,惊奇问到:“他是谁?”
龙三爷说:“他说他师傅是太叔齐。”
“点苍太叔齐?”
“应该是吧?”
“怎么叫应该,他不是叫你大叔吗?该与他有点关系吧。”
“本还想说叫你今夜与我喝酒,你这人倒爱多疑又多嘴!”龙三爷说罢甩袖进城,当真不再理洛阳将军了。
洛阳将军在后面脸上红一抹绿一抹的,心时苦笑:“这武林之人虽说各自xìng格,我倒也能应付,可不想这天下第一坊的龙三爷却这般古怪之极。难道这回我亦是白费心机不成?”到底不想放弃,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鹊生走的快,要不是识不得路,只怕早就到了龙庆坊里。龙三爷紧着追,和那出城接人的仇阿克也不招呼。仇阿克倒是认得洛阳将军,见他跟在三爷后面,心里疑惑会不会有什么,但三爷的吩咐要紧,只能赶紧去接还在城外的两派之人。
洛阳城里此时静寂非常,白rì里那繁华艳丽尽掩,只这最为宽阔的一条街道上走着三人。
鹊生一直独自走在最前面,倒不是因为想着走错了,龙三爷会叫喊他,而是此刻的他根本就全忘记了要往哪里去,只顾着没头脑地乱走。就到了一处十字口,鹊生才见岔道在前却不知该走哪条,只好停下来等。也不知是不是龙三爷有意气他,硬是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来。正要发火时,身边就多了位老者。这老者灰衣灰发,面sè倒是挺温和。
灰衣老者说:“少爷请跟老朽走这边。”说着往左进带路,鹊生见有人来带路就跟着走。不多时便来到龙庆坊,从这门上看,龙庆坊当然有的是气派,但却不见得花哨。
鹊生随着老者进了门,就跟着他拐右往后院走。这老者原来不把鹊往正堂引,直接引到后院去了。
这后院大得很,鹊生跟着人在里面转来转去早就不知方向,只知道路没少走,最后让人把他安置在一间房里。鹊生见桌上有些水果,把安安放在床上就啃上了。
鹊生正要再吃个果子,就有人敲门叫:“少爷可曾安寝,小的给少爷送吃的了。”鹊生一听是送饭的,连忙把门打开。可见那小厮手里盛着一小碗饭和两只jīng细的盘子。就生了气,把门砰地关上,回来还啃他的果子。那门外小厮倒是不惊奇,在这龙庆坊里来往的武林人多,他也见得多,转身端着饭菜就走了。
鹊生再啃了两口,把果子一扔,气说到:“这个大叔也不是好人,还说我想吃多少就做多少?等安安醒了,我才不在这里多留!”他来到床前,看着安安睡得香,心里安了些。
龙三爷进门坐到大堂里,见那洛阳将军也跟进来,还好他这时对这个人也有了些好感,不然把人哄走了也说不定。龙三爷大喊:“伏看山!”那灰衣老者就从边门出来。龙三爷问:“你把那胖小子带到哪里去了?”
原来这个叫伏看山的,便是先前接着鹊生的灰衣老者。他两眉一蹙,奇怪看着龙三爷,似是听错了他的话。这也难怪,以往每有人来时,那灰衣老者安置妥当后,他也从不过问,不想今rì却问了。伏看山说:“我这就去把人给你带来。”
龙三爷急说:“你带我去!”两人说走就走,把洛阳将军一个人留在空荡荡大厅里。不过这龙庆坊里的下人们就比他龙三爷周到多了,两人才走,后脚就进来个小厮,奉上了好茶细点。这洛阳将军心想既然来了,不如安然一点的好,索xìng品闲而坐。
龙三爷跟在伏看山后面,老在这后院里打转,心里毛躁得很。再转得个廊角时,怒说到:“你这个老家伙,怎的把人带到这里来了?”伏看山问:“那小胖子是你的什么人?”
龙三爷说:“要是我的什么人,还烦什么?要是那个宝贝是我儿子倒好了!”
伏看山笑说:“你的宝贝女儿还不够啊?要是你多娶上几房老婆,要几个儿子还不是简单?”伏看山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窃笑,也不知又有哪般可笑之事?
龙三爷心烦,没心思与他说笑。不过一提起他的女儿,也才记得,怕有有大半个月不见人了吧?随口问了句:“离儿在哪儿?”
伏看山却说:“你的女儿,你倒来问起我了?”
龙三爷再也不问,就说:“快到了不?”
伏看山已经停在一处房门外,把头往房门一扭,自己就先走了。
龙三爷心想:“这个老家伙,是越来越气人了,找个机会得收拾他!”
龙三爷推开门,那鹊生还眼睁睁看着睡在床上的皮安安。龙三爷说:“走,跟我吃肉喝酒去!”
鹊生本还生气,但听他说吃肉喝酒,立时叫好跟着他走了。刚出房门,鹊生便说:“大叔,这里大得很,你不会走错路吧?”
龙三爷一听他问这个话,顿时大笑起来,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家,哪里会有走错路的事?走!”可才走了几步,眼前拐来拐去的廊桥岔道,在他看来就没多大区别了,刚抬起来的脚也只好放下来,大声叫到:“伏看山!”
伏看山一听龙三爷喊就立即来了,嘴上说:“自家里找不到路,还半夜里大喊,也不怕惊了人?”
龙三爷说:“在我自家里喊两声也不行?”
“行,当然行!只要你龙三爷愿意,就是到那皇帝的大殿上喊去,怕也没人敢拦着。”
龙三爷说:“你儿子就比你强,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伏看山说:“我那儿子马到是养得好,就不知是不是到最后养得连人话也不会说了。”
鹊生本就对伏看山有气,这时听他老是叽叽咕咕的,就说:“你这个老头儿,先前叫人给我送来鸟都吃不饱的一点东西,现在也不好好走路!”
伏看山虽说在龙三爷面前说些废话,却也不在龙庆坊客人面前磨牙,听了鹊生说的也只是笑笑,不过还真就快了许多。
不多时三人来到大厅里,那洛阳将军还在喝着茶。龙三爷见他并不走,还是不理。叫鹊生坐下喝茶,那鹊生哪里想喝什么茶,就问:“不是说喝酒吃肉?我喝你这茶做什么。”龙三爷倒是挺习惯他这般说话,那洛阳将军光是看鹊生这个样子就学可乐,再听他这般说法,差点儿一口才喝的茶就喷出来。
龙三爷大叫到:“洒肉快点拿来!把厨子也叫起来,今晚叫我这小兄弟吃个痛快!”
伏看山对着个小厮说了几句,过了不大会儿两大盆牛肉鹿肉就上来了,紧跟在后面的几人都抱着两个大洒坛子。鹊生接过一盆肉就大嚼,把龙三爷看得也好不痛快,自己也接过一盆肉来吃。伏看山见自己也没留着的用处,就走了。过了才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又有人端来洒肉。
鹊生才不管别人,吃噎了就喝酒,喉头顺了再吃肉,转眼把两盆子肉与两大坛子酒吃喝尽了。龙三爷有些吃撑着,现在只管喝酒。这两人先前在那官道上比了脚力,此刻龙三爷却暗自又和鹊生比起了酒量。洛阳将军虽也是个豪爽的人,可他哪见过这般吃喝的?一时引出了胸中豪气,离了座,就近抄了个坛子也是一仰脖子就灌。
龙三爷见这家伙究竟忍不住也来了,爽笑两声再喝起来。两人直把整颗都钻到坛子里去,一时只听得酒咕咕下肚的声音。门外小厮们也忙着伺候酒肉。到最后,三人竟也一句话不说,直到最后都喝得睡在这大厅上。
伏看山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叫了两个小厮留下,和其余人都走了。此刻卯时已过,再过上半个时辰天也就大亮了。他叫那几个伺候了一夜的小厮们去睡上一会儿,自己却又去关照其他事了。
洛阳城里闹开了,除了这大城的风貌外,市井的杂乱也是具备。
伏看山喜欢走在这样的洛阳大街上。他认为,早上在这样的大街上走一走,想一想,好多事情都能想得周到些。今早亦是照常,出了龙庆坊走在这洛阳正街上。街两旁的大门都敞开着,也与往常一样,该有的声音都有。伏看山在这条街上走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尽管这条街上不管是人是物,也都换过了不知多少回,但在他眼里这条街还和三十年前一般无二。
走到毎早爱去的粥店里,那里的老板照常亲自端来一碗亲自熬出来的粥,与两碟jīng致小菜。他十年来也不曾与这老板说过一句话,不知今rì是哪里来的兴致,等那老板放好粥后,说:“你这里有酒没有?”那老板先是一愣,紧接着跑到门前,挂上个停业的牌子,等最后一个喝粥的客人走后,急匆匆到楼上去抱了一坛子酒下来。
老板把自己的儿子叫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那儿子也没事做,只看着老子给伏看山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