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城一口气跟着龙离儿跑到邢堂,见那yīn森门口,如yù噬人的血口一张。龙离儿早就冲了进去,可他便有些怕了,在门口盘桓一刻终究硬往里进去。
入内不像他想像那般,只有这长的甬道长了些,既看不到先进去的龙离儿,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记挂龙离儿安危,一时惊慌,便蹬蹬跑了起来,才出口子还看不清情形,就差点儿让人给撞在身上。龙离儿的撒泼之声也乍响起来:“他凭什么打你?”
林西城微声说:“离离,你这是去哪儿?”
“你来做什么?还不找你胖子老爹去!这是去哪儿,这是去哪儿?你就不能说些别的啦!”
“我……”这林西城脸皮极薄,本想着找些事情好与龙离儿亲近的,可这事也不知在她那里怎么看起来挺严重的?既然龙离儿不想见他,只好出去了。
子鼠不防这大小姐一进来,拉着人就跑。要不是林西城挡上一时,怕这会儿龙离儿与寅虎已出了大门去。
“寅虎回来!”
子鼠两三步就挡在龙离儿面前,一躬身说:“小姐,请放开寅虎。”
“凭什么要打寅虎?今rì不放又待怎的!”
“子鼠自不敢对小姐怎样。但这寅虎是来领罚的,不能让小姐带走!”
“既要打人,得有理由。你倒说说,寅虎犯得什么罪,你要用那藤条打他!你倒是没挨过那恶东西,要不我也用它打你两下试试?”
此时寅虎让龙离儿捏着,当然不是甩不脱她,只是他也是因为心里还恨着皮安安,对于这次来领罚之事也有不满,这时只青着一张脸不作声。子鼠听龙离儿说要用藤条打他,便把手里的那根长年浸在药水里的藤条恭敬地递了上去,嘴里说:“请小姐动手。”
龙离儿一看子鼠递过来的藤条,一愣,忘记先前说过要用藤来打他的事,脱口就说:“你这是做什么?”
子鼠不紧不慢地说:“小姐方才说要用这藤来打小人的。”
“你……”龙离儿怒喊一声,拉着寅虎就往外闯。可那子鼠却不是她轻易就摆脱得了的,那藤条也一直摆在她眼前,似未移动过一分。龙离儿急叫一声:“林西城!”
一直在门外不曾离开的林西城,一听龙离儿叫他,一阵风似的进到里面。龙离儿说:“你要是帮我挡着子鼠,以后就不再撵你走了。”
林西城到子鼠跟前,先施了一礼,说:“请放离离出去。”
子鼠素来了解眼前之人,他与林东楼全然不同,毎遇事时,总得依循些礼数,虽叫人生烦,却也不厌恶。适才见他一礼之后,说出那句,也不知更该如何答复于他,愣了一时龙离儿便带人快出了这甬道。
子鼠不知如何,只好拿话刺激寅虎:“寅虎,师傅的规矩先不说。我知你此番有些冤枉,但你我这十二人里还没有过违背师傅意思的事,你可是要做那第一人?”这最后一句话,说得虽轻,可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寅虎听来,似乎自己便眨眼是个被逐之人,心里一惊,甩开龙离儿,转身即跪倒在地:“师兄,我哪敢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师兄,那该死的居然辱及师傅……”
龙离儿被甩开后,只好听着寅虎报怨,但心里却决定,寅虎是断不能挨这打的!此时再不恨那皮安安,又把修理她的事抛到一边去,只是这寅虎要挨打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一心以为那寅虎举动也是因为想要救下自己。
子鼠不听寅虎辩解,说:“领罚之事就是领罚之事,休提其他!你可要记得,这便是规矩!”
寅虎一咬牙,起身就往内堂进去。龙离儿大叫:“我不许你去!”寅虎却不听她的,直着脑袋还往里去。
林西城依龙离儿之言,只把子鼠挡着,见寅虎往内堂走却不管。寅虎自己褪去上衣,两手挽着悬吊的铁链,等着子鼠来打。龙离儿见此,大骂到:“你这蠢死的家伙,人家要打你,不跑也就算了,还自己脱了衣服让人去打?你快给我下来!”说着绕过纠在一起两人,就去拉寅虎。
子鼠任着林西城拦着,也不急于摆脱。一副闲淡模样,似乎此事不关已。
“小姐,请不要为难寅虎!”
“寅虎!”龙离儿大喊一声,倒先在人家背上给了一鞭子。见着血红印子起来,她才赶忙赔礼,可上蹿下跳老半天,这邢堂里却无人理会,连林西城也只讷讷地看着她。
龙离儿是个愿意让人与她吵的人,哪里能忍受这般情形,泼辣浑说到:“好啊!看来那龙三不把我当亲生女儿,就连你们这帮人也不把我当作小姐了!好,好得很!”把手里鞭子一扔,就伏在寅虎背上,两手紧紧箍着不放。
子鼠大惊跪倒地上,“小姐!怎能如此?”他哪知龙离儿会突有此举,惊骇之sè溢于后脑去了。寅虎身子一紧,连动也不会再动,只有两行汗珠往下静淌。林西城更不敢随便说些什么,只在龙离儿近处手足不适。
龙离儿冷笑说:“子鼠何必跪我?我这人也当不了什么大小姐,粗陋惯了。这身皮也糙得很,如今我替寅虎挨这打也好!”
子鼠哭说到:“大小姐不要如此,这寅虎之事就作罢了!等到师傅回来,再来责罚我便是。”说着再一头拜下。
龙离儿说:“你也不用拿那话来激我。你家师傅回来,自有我去找他。到时要打要杀也不能由你来替我顶罪!你方才说寅虎不打了,那好,在你家师傅未归之前,寅虎须得跟着我,一步也不能离!”
子鼠寅虎两人,生怕这大小姐再做出些出格之事,都想尽早了了眼前事,只由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龙离儿激动了半天便把那无弦弓之事忘记干净,一门心思都放在寅虎身上,叫林西城也跟在一起看着。那子鼠却早出了龙庆坊去。打不打寅虎倒不重要,伏看山昨rì吩咐之事,须得办理妥当了。
到了rì落时,伏看山已到了半月谷外。
把皮安安放妥,负着两手只看那月亮会升起之地。这半月谷的进处,只能等着那月亮升起时才找得到。这半月谷主是个奇门高手,不光只是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还在这谷外做了布置。那进谷处需得见了月光才打得开,唯有南面一处绝壁下去,也能直接到了那半月谷,但如今伏看山去还带着皮安安,他不敢轻易地就从那处地方下去。
月亮终于冒出个头来,还需爬得高些。伏看山把往事一一数过一遍,倒不虞今rì之情却与当年大异。笑自己年老软弱,再不堪潇洒。却又反问骨血亲情为何,终教人放不下呀!
月光终于过了山洼处那棵老树顶,斜斜指向一处青石眼里。这处石眼不似人做出来,巧巧地隐在石壁上。伏看山一晃身,一掌拍在那石眼边上,鼓起的棱上。这石壁好一阵机械拉动之声,竟从中下处现出一道门来。伏看山挟起皮安安进了门,石壁半分不到即回复了原貌。月光也移了,便再也找不到那处石眼所在,更看不出石壁上哪里有些异样。
谷中虽无楼阁错杂、花草争芳,却也温馨怡人。伏看山挟着皮安安径直往里走,着眼处,依一曲微水建了一片竹舍,极是清幽宁静。相信少不了舍内传出的庸漫琴声的缘故,时而再配上两声箸击盘盏之声,更显得和谐雅致。竹舍前围的那些翠竹,因无风的关系,只是静静地。这一切也只是个感觉罢了,此刻既是夜黑时分,这处竹舍恰在这幽谷深处,便就显得蒙胧。
伏看山少有闲时品琴,这琴也弹得极好,挟着皮安安立在小桥上倒听得舒畅。哪知这时却从屋舍里传出躁烦之声:“尹南生,你这人也不知道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这女儿是你的,只怕听琴也听了好多年。如今我来了几rì,你非但无好酒肉招待,更不舍得拿些功夫出来陪伴于我。你这是不欢迎我还是怎的?”
伏看山两眉一蹙,久违的舒畅霎时让这该死之人给搅扰了,多少有些愤怒。一紧皮安安就往屋内去。
屋里尹南生正要回话时,眼前却突然就多出一人,且入屋无声。伏看山背着屋里三人,先安置了皮安安。
几人此刻开不了口,那原先弹琴的温婉女子,一张脸更是已现煞白,把那古琴紧抱在怀里,眼里闪烁惧意。
伏看山倒不是来吓人的,方才听得琴声时,心绪颇为宁静。只是此刻进了这屋里去突然胸中积了难解之气,冷说到:“你二人可还识得我?”
尹南生与太叔齐当看清来人脸时,便一跪在地,嘴里喊到:“邢翁!”
“不许再那样叫我!今rì我来是为一件事。”
尹南生虽未见过皮安安,但也猜出伏看山带来的便是他不错。又见太叔齐一副油滑推托的样子,轻声说:“我等知道的事,断不敢相瞒。”扭头给他的女儿尹梦迪使了个眼sè。尹梦迪才小声说到:“既然爹爹与老爷爷有事要说,那我便不敢再打搅了。”说着向伏看山一揖,婷婷出了这屋子,独自去了谷中小亭中。
伏看山看一眼皮安安,问:“此子可是……”
虽他没直接明白地问,但尹南生和太叔齐都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尹南生答:“正是!”
“他体内那道虚脉又是怎么回事?”
尹南生与太叔齐也算得见识广博,可伏看山口中的‘虚脉’是何物却不得而知。一时语遏,愣在当场。伏看山自恃身份,倒没有紧逼二人。但涉及邢家之事,加之眼前少年正是自已亲孙儿,内心也急得很。
太叔齐假作不见,只顾低着头。尹南生知指望不上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虚脉之事,确实不知!”
伏看山突然长叹一声,道:“罢了!难道这就是我邢家的命?你们起来吧!”
太叔齐急忙起来,尹南生还迟迟不动,太叔齐小声道:“小尹,你还要做什么?不是叫你起来了!”低嚷一句干脆把人拽起来。两人规矩地站着,谁也不敢开腔说话。
伏看山虽早就认定皮安安是他孙儿,但此刻既从旁人嘴里得到证实,更是激动不已。此时拂着他,喃喃说:“不该由你来承受的,不该的!”
龙离儿自从拉了寅虎后,便一直呆呆看着他,把个骠悍之人也弄得自在不得。林西城倒是乐得很,哪有如此好机会,可以在龙离儿身边待个够?可此刻晚饭时间早过,龙离儿肚子里咕咕的响,可又怕自己一眨眼,那寅虎就会自己跑去挨打,也就一直忍着。
再说龙三人等,把茗香露全糟蹋光了,人也醉得厉害。此刻正有两个小厮收拾着,见他们手脚上极是小心,当是怕把人吵了。正把厅子收拾妥当时,外面就有人大吼着跑了来:“三爷不好了,三爷……”
小厮中的一人风一般出去,把来人拦下,小声厉说:“何事大惊大怪?”拿眼睛往里一瞧,来人便知他用意了,压低嗓子说:“仇老大让我来报事的,如今伏爷不在,这事怕只能报与三爷的。”这小厮正是丑牛,知道若无紧要之事,也不会轻易来报。思虑一时,小声说与那人:“你先说说何事?”
来人识得丑牛,这龙庆坊里十二名小厮的地位也非一般,既叫他先说,那也无妨,便说到:“洛阳别院两派之人,又无故让人杀了许多!”
丑牛一惊,急问:“许多是多少!”
“有三十二人。”
此事非同一般,但龙三爷的脾气他是了解的,再起更是醉得凶,就算是他敢去说也缓不济急了。正忧虑时,子鼠就来。丑牛如见神人一般,连忙就要与他说这事。子鼠先挡了他的话,叫来人走了。
“大师兄……”
“丑牛勿急,那事我忆知晓。”
“师傅不在,三爷又这样!师兄,你说现在该如何好?”
“丑牛无能!你也是做二师兄的,怎能为了一点小事如此惊慌?”子鼠见丑牛样子,一气便骂了一句。丑牛让他这么一骂,倒是安静不少。子鼠现在也乱得很,心里哪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不能自己先乱了。
“你与我先去看看!”
丑牛说:“那三爷这里怎么办?”
子鼠说:“留下两人照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