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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时新的两居室里，灯光炫炫。一个长得真帅的小男孩合上练习薄，一面把铅笔和橡皮擦装进塑料文具盒一面亲昵地喊道：妈妈！我做完作业了！好！军军，把本子拿给妈妈看看！话音刚落，那活泼的小男孩蹦蹦跳跳从房里跑出来：妈妈！今天张老师又给我们讲了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呀？解放军叔叔打越南鬼子的故事。哦！潘菊香撩起系在胸前的碎花蓝围腰擦了擦手，接过中字本翻着，两页生硬有力的铅笔字映入她眼帘—“向解放军叔叔学习”。小男孩天真问道：妈妈！写得好不好？写得好！就是“解”字写出格了。幼稚的脸蛋上睁着大眼睛：“解”字笔划太多了，好难写哟！她勾着腰摸着他后脑勺甜甜地说：好！以后可要注意呵！说时把本子递给他，又吩咐道：军军！把书包收拾好后，要爸爸给你洗洗脚，好睡觉觉呵！不！我要听故事！妈妈今晚不得空，爸爸给你讲呵！说着轻轻把他掉转了身：军军！听妈妈话啊！明天，妈妈给你讲大哥哥打越南鬼子的故事呵！好的！说着，小男孩拿着本子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妈妈。
??潘菊香解了围腰，搬了把藤椅在写字台前坐下，“喀嚓”一声伸手开了桌上台灯，接着从黑色塑料手提包中取出一封未贴邮票却盖着军人邮戳的信。“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她从沉甸甸的信封里掏出一沓材料纸，平平展开再一次默读起来。
??亲爱的妈妈、肖叔叔：您们好！我非常想念您们，还有二牤和军军小弟弟。去年打算回家探亲，因边境紧张，部队暂时取消了探亲假。您们一定从报纸电视上都看到了，自卫反击战打得非常激烈。战争是极其残酷的，在战场上随时随地都有死神的子弹射来。我们营地每天都要迎接从前线撤回来的很多战友，地上陈列着一排排冰冷的僵尸，成群结队的担架抬着扶着断臂断腿的伤员，他们在流血，他们在。他们在自卫反击最前线与越南鬼子针锋相对，视死如归，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一旦回到祖国营地，许多伤员都放声痛哭。他们哭哭嘶嘶呼喊死去的战友，他们捶胸顿足深恶痛绝越南鬼子凶残绝情。打到越南老街的战友说，当地粮仓里屯集的大米面粉堆积如山。口袋上印刷着我国产地名称，生产日期，有的还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生产的。我们的战士气愤不过，撤退时淋上汽油，一把火统统烧了。更令人气愤的是，越南鬼子逃跑时丢下的大量支弹药，统统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援越抗美战争中我冒手援助给他们的。今天我们无数战友就是死在这些我们自己制造的弹中，真是痛不堪忍。我们部队撤离时，这些东西谁背得赚谁扛得动？怎么办？只好全部炸毁，免得再落入敌人手中杀害我们。
??妈妈！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和我一起入伍的郝说化光荣牺牲了。他是我爸爸老家白果坝南里公社前进大队的，按辈份他比我小一辈。他爸爸是区公所伙食团炊事员，妈妈在队里种田，姐姐出嫁了，还有个念初中的妹妹。下乡时，公社治山治水，我们一起抬过石头一起打过夯。我与他同一批参军，入伍后我们分在同一个部队，不在同一个团。上月25号他们连执行打援歼敌任务，在阻击战中迂回歼敌时与自己部队失去联系。他在辨别方向寻找部队途中突然发现一小股流窜之敌，他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消灭这股敌人。想到自己单匹马难于对付，于是立即选择了有利位置隐蔽起来，伺机突然袭击。直到敌人离他三十米时才将一梭子复仇的子弹射出去，不知他孤军奋战与这股敌人周旋了多久。当他们连队返回时才发现他躺在血泊中，阵地前沿倒了二十三具敌人尸体。战友把郝说化遗体抬回营地，我得知消息后赶到现场，真是惨不忍睹。我哭着给他擦洗装殓，哭着给他送葬。郝说化再也不能攀登青阳山梁，再也不能捡白果树下的白果，再也不能下青阳河游水，他永远长眠在祖国南疆高山上，与死去的战友共饮黄泉。连日来，郝说化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在全军闪电般传开，已成为全军特等战斗英雄楷模。这件事，我违反组织原则先给您们透了风。请您们切记，现在要保密，适当时候组织要通知他的父母。
??妈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升官了！当了步兵连排长。菊香读到这里，掏出手巾擦拭了挂在鼻翼的泪痕，眉梢泛出了微微喜色。一阵窸窸窣窣声响，她抑制喜忧交织的撞击，翻了一页信纸，继续倾听儿子来自边陲的讲述。我这个排三十二个人，除了三个班长和两个排长其余都是刚从四川来的新兵。新战士除了满腔爱国热情，都没摸过，作战一窍不通。现在我们团加强了军训节奏，要求每个战士短时间内掌握战时应知知会的作战能力，并经常听从前线归来的战斗英雄讲述歼敌事迹传授作战经验，到战斗前哨接伤员运送干粮和水。
??连日来从前线下来的伤亡人员增多，我们团每一个指战员都摩拳擦掌，纷纷写了请战书要求开赴前线狠狠杀敌，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上级很快批准了我们的要求，昨天我们团开了誓师大会，全体指战员士气高涨，已经万事俱备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开拔老山前线杀敌。会后，战士们做好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最坏准备。有的给父母写信说几句肺腑之言，有的留下录音喊几声爸爸妈妈，这就是解放军战士准备为国捐躯留下的最后遗言。
??亲爱的妈妈！我就要上前线了，这意味着我把自己的生命已经交给了祖国交给了人民。我军无数指战员为了祖国的安危，已在凶恶敌人的林弹雨中倒下，永远长眠在祖国南疆的高山上，这就是我们这一代军人最无私的奉献。您们收到这封时，我已经驻守在前沿阵地的猫儿洞，正在同越南侵略者展开你死我活的战斗。这封信，可能是我给您们的最后一封信，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对父母尽丝毫孝心。若有来生，我要加倍偿还。希望二牤在父母膝下多尽一份孝顺之心。二牤不要等我了，要早点结婚好好过日子，免得父母心……
??潘菊香读到这里，不禁扶着桌子呜咽起来。哭声惊动了肖欢。他拿了件衣服披到她背上，将她搀扶起来深情安慰道：菊香！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说时搀着她离开了写字桌：大牤的信我读了两遍，你不要担心！大牤遇事机灵，他一定没事……
??几乎在潘菊香收到这封信的同天，郝汉山也收到与此信同样内容的信。他请铁嘴帮他念完信，郝铁匠已是老泪纵横，悲泗淋漓。他深感内疚的是自己欺骗了大牤，二牤死去好几年了，大牤至今还蒙在鼓里。使他惶惶不安的是，战争这样残酷，毛主席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一点也不含糊，最担心的是怕大牤有个三长两短。铁嘴看出了郝铁匠心事，好心好意劝道：你大牤又不是新战士，多年的老兵！现在，他又提拔当了排长。说明他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指挥能力！你不要瞎想，大牤一定能凯旋归来。郝铁匠冷静想来，应该如此。于是先前的提心吊胆渐进杳渺，他心中一下子释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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