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时报:京都连日大雨,明日有望放晴。路遇土山险屋,小心避行。
连着几日阴雨天都灰蒙蒙地暗着,白苏来京都许久还不曾遇见这样大的雨,那么重的雨点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瓦上叶上,响得清晰。时时夹杂着响雷一声声地打过来,窗门紧闭却还是觉得整个人都震得微微一抖。雨水汇起来顺着青石路间的缝隙淌起来,像泉水汩汩地不停,像天漏了一般,没完没了地倒下来。
这样奠气白苏自然不愿出门,于是一呆便是三天,无聊到后来见着闪电都只能托腮盼望着后头的一声炸雷,只觉得整个人都湿润润的像生长在阴冷巢里的某种菌类,被褥也阴阴的没有了蓬松,真是太久没有见过阳光了罢,听说明日转晴,她想着定要好好出门走一圈。
到晚的时候,有小厮送了一纸信笺来,外面雨下的响亮那纸面却依旧干燥清爽实在难得,她略略一看便应了门外候着的小厮一声。
等坐回桌旁就着昏黄灯光才觉得似乎并不是寻常的材料,光下竟盈盈泛了一层柔光,内容很简单:明朝辰时,御兽园西门,唐子墨。几个字写的骨铮形挺很有气势的模样,从来看字也如能见人。
自那日长生阁戏散了之后他们便没有一同出游过,她也并没有提及,她甚至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平日无非是唐子墨提了哪家新出的巧食去客栈或戚府找她,有时候她觉得她对唐子墨的了解实在太少,她并不熟悉他的生活也没有深寻,她等他有一天告诉她,等他希望她知晓。
她并不清楚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模样,也许不用每日粘腻痴缠,只是当真需要彼此时的一份安稳。
第二日果然转晴,本半夜还迷糊听到雨声以为明日之约怕是不能付诸实际,到了早上却已是艳阳高悬了,白苏自然心下欢喜,想着御兽园是打猎的好地方,她早有耳闻却还无缘一见,其实与她不会骑马射箭也不无关系关系,朋友里也并不多善于骑射的,总不能一行人呆站在狩猎场上赏景,今日便特意选了轻便的衣衫,束高了头发。
等她到西门的时候并不曾寻着唐子墨,却有守门的人迎上来:"是白吧,唐公子已经到了,里边请。"
白苏点点头同他走进去,他将白苏带到围场的开场处只道唐子墨去选马,让她稍等一会儿便离开了。她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用脚在地上写字玩儿,听到有马蹄踏得地嗒嗒作响她回过头去,一匹枣红大马驰骋而来,速度许是快的竟扬起一番尘土,她少来望见唐子墨这样潇洒肆意地模样,倒像乘着风踏了七彩祥云来的尘世不过脚下黄沙,看得她竟然有些愣怔,她还想同他招招手,却只觉得他驾那匹马到面前好像不过半秒的时间,那样快他也不曾勒缰,她甚至以为是要冲撞了上来,然而他俯身拦腰把她抱坐在马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失声惊叫,白苏自觉虽是不胖,身上倒也还有二两肉,他竟也能堪堪疾报与马上,此刻他便在身后,暖暖的呼吸呵在耳畔,一种j□j让她坐直了身子,他结实的手臂穿过腰际持住缰绳,微微用力便露出一种力量的线条来。
即是此刻马背颠簸两腿得隐隐生疼,她也断然不会开口只甘愿守这份甜蜜长久一些。
等到林子略深一点的时候,唐子墨才喝住马匹很快地翻身下马,又半抱了她下来,白苏从小碎发多每回束头都有不听话的细发零散在颈间,方才一阵颠簸唐子墨伸手将她被吹到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问她:"骑马的感觉如何。"
白苏还在新鲜头儿上兴奋道:"很快啊,想要飞起来似的,只是有几回风大呛得我差点憋过气去。"
唐子墨看她手比脚划的滑稽模样不觉笑道:"初时都是如此的,你得要顺着风的方向呼气,切不可硬抗。"
白苏才点点头道还有这样的学问。
唐子墨从马侧挂着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箭来上了弓,半眯了眼睛仰了头,白苏在他侧面只觉得他嘴角而显出的轮廓那样清晰好看,箭发出去的时候蹦的弓剧烈的弹起来,她甚至听见箭头穿过动物身体的闷声,然后有灰褐色的鸽子掉下来无力地躺在路中间,真是血腥的游戏。
白苏不觉问他:"你胳膊怎么这么有劲,平日都瞧不出来的。是不是昼夜苦练过!"唐子墨轻描淡写道:"可不是下了苦功夫,否则也抱不动你啊。"
他笑着递一支箭与她道:"你要试试吗?"她有意不接只故作惊讶地问"我还用试吗,力大无穷的。"
唐子墨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他似乎很快活的样子,很开怀地笑起来,脸上眼底去了平日的冷清倒是觉得还好亲近些。
白苏心痒痒地还是接了弓来,沉甸甸得很有几分重量,她只觉得弦崩得那样紧,憋足了气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拉开一些,她学着唐子墨的模样半眯了眼对着树丛里一直啃草的白兔,可松手的时候箭就在不到一米的地方掉下来,那兔子连眼都没有抬一下,愣是没有发出去,亏她攥着力气憋红了脸左瞄右看了好一阵子。白苏从下极不爱运动,又从不手挑肩提的自然没有力气,唐子墨还火上添油地狭促道:"这是虚胖吗?"
把白苏气地直哼含不服气地又取了几支来,果然也都七零八落地在近处散了一地,唐子墨又逗她道:"这箭可是兵箭,钢质,刃部较长连坚甲都能穿透。"
白苏忙找到借口似的推脱:"我说原来这样重,也难怪我发不远的。"
唐子墨看地上零零落落的箭只道:"所以每支价值都在半两左右,你已经是白白扔了好几两银子了。"
它刚说完白苏便忙不迭地拣了近处地上的箭起来,献宝似地将一把递给唐子墨:"爷赏你的,拿去花!"
他低头看她大笑道:"你真是个宝!"
唐子墨觉得很久不曾像今日这样畅快的笑过,他在人前装作客套有礼,该笑该恼早是心里盘算好的,他自知身上有不同平常人的重担便愈加谨慎,今日的自在,怕是许久不曾有的了。
到了近午的时候,唐子墨说带她去吃点新鲜的,白苏想来自己对吃是难得讲究执着的人,可每每唐子墨推荐的吃食都极对她的口味儿,也不晓得他哪里找来这些好地方。怒江边上的船多风疾,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绒布的袖帘子都被吹得只打漂儿,白苏下来的时候紧了紧身上被吹得直往后仰的长衫,引入眼帘的却是飘着白浪层叠的江面,很微小的给风吹起来,缓缓地扑到前面一层叠着一层直到很远的地方变成笔直的一条天际。
唐子墨领她上一条较大的插旗渔船,那船倒是干净的样子并没有江上的水腥味,用很粗碟索扣在桩上,到底还是在水上,白苏跨过去的时候左右晃了一下,唐子墨从前头伸手拉她一把,便稳稳地进了。里头竟还是宽敞,白苏坐下来,唐子墨才对他讲:“在京城,江鲜没有比得过这家的了,现在正是当季河豚最肥美。”
白苏惊喜地咧了嘴角:“是河豚?这是要拼死吃一鲜了!”眼里却是晶亮的期待欢喜。唐子墨笑一笑道:“我看你的样子可不是害怕呐,不是说河豚肝脏里头可是可以提出名贵药材的,你还会没见过?”白苏笑答:“见过可不曾吃过。”
河豚上来的时候,上头还插一双筷子,主刀的厨子亲自端上来的,同唐子墨寒暄两句便出去了。唐子墨用干净筷子拣一块与她道:“上桌之前主刀的厨子是先吃过的,这舒矩。若是毒性未曾除干净,客人也晓得。”白苏从来不喜别人用过的筷子给她夹菜,唐子墨却难得地心有灵犀,她道:“这厨子当得,吃不上几口还顶着生命之危呢。”一口吃下去的时候,滚烫之下夹杂这无上的鲜美,又辅了些鲜竹笋,更提了味道上来,肉结实柔润,入口皆是享受,实在是值得了。唐子墨叫她夹一块皮来吃的时候要一口吞下去,河豚皮上有小刺嚼不得,他逗她道:“可这营养价值极脯补气血精力。”奈何白苏喉咙浅,一口咽不下去,还是只得嚼了,那刺虽不算扎人却也叫她揪了面目眉头起来,脸挤成一团的样子看得唐子墨笑起来。
最后河豚汤汁加了草头安苗回锅加了饭翻炒一下便又是一道美味,整顿饭只不过一盆河豚却是难得的美食佳肴了,汤汁浓郁都炖出了胶质来的样子,扮在饭里配上解腻的草头,很香,白苏晓得这一顿下去,肉是多了不知几两了,不过这些从来挡不住的,好在她只对对胃的大饱口福,也好在对她胃口的毕竟不多,才不致肿成怎样。
从来美食叫白苏心情大好,她给唐子墨讲小时候她娘说过的故事:“有户人家很穷,日子过不下去了,男主人便想干脆全家人一起不活了,想着怎么死都太痛苦,那时候正是河豚当季,他听人家讲野生河豚毒性很大便卖了家里仅剩的一点儿东西买来几条刚捕上来的野生河豚,回来女主人洗洗稍稍一家人从没有过的吃一顿这样奢侈,晚上躺下便想着闭眼之后再没有明日了。你猜怎么着?”
唐子墨眼里带一点笑意接道:“第二日他们一个也没死,只看着家徒四壁日子更难过了。”
白苏瞥他一眼:“真没意思,你总是猜着。”过会儿又狭促地眯着眼笑道:“错了,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