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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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理杂报:京郊吴山山崩,倾覆不再

  白苏只觉着去吴山可能会是她人生里最壮丽惊异的一次旅程了,即使她以后连这场回忆在现实中的影子都寻不着,这能在记忆力铭刻,她也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更近些了,怎么说也是一同的离生死那么近,离彼此那么近。

  后来才晓得是连着几日暴雨泥土早就松散,山崩多有乱世扬尘填湖才会出现那样惊人神奇的光景。唐子墨是先前便知道的,白苏想一想要多大的定力方可于乱石崩云前面不改色,从容进退,她还记得他温暖胸口传来的安抚声沉沉,他叫她不要看,他笑得风轻云淡。说来也不过未到而立的年纪罢,白苏实在无法想象如何的历练才有今日这样的镇静。

  白苏对新开张的涮羊肉店垂涎已久,几次约于心出来她竟然都说自个儿要给她师傅做饭,她要是出来同她一起吃饭师傅就要饿死了,把白苏气地哭笑不得。今日一见面白苏便撩她:"呦,于大厨子怎么有空闲呢,莫要把你师傅饿死了。"于心挽了她的胳膊道:"这些天我可是真忙着做菜呢,女子三从四德首要会做菜才行。"白苏把胳膊从她手里头拽出来:"别动手动脚地啊,我可是最重三从四德的了。"于心瞥她一眼道:"你还是不习惯和旁人靠但近啊,真想不出你和唐子墨怎么过得。"白苏想一想他们似乎都是并肩走路的,每每见着抱着搂着走得还不忘对唐子墨嫌弃地抱怨光天化日地也不嫌腻歪,他每次都笑着附和她,他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习惯腻歪的人吧。

  新开的店倒是有个雅致的名字叫浮萍居,外头是灰白的围墙,走进去竟是四合院的样子,现下这种民居家常的风格,打着私房菜的招牌的地儿很受欢迎,因为知道这家向来人满为患,今日特意早来还没有开门营业已有不少人等在里头。

  于心看着这些人对白苏道:"若不是你,我是万万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

  白苏正经地摇:"你不懂,我有一个追求待我用一生去实现。"

  于心拍她一下:"别恶心我!"

  白苏继续道四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吃遍京城。"

  用咀嚼抒发情绪是每个女子与生俱来的能力。

  然后前头人群哗然轰然起来往里头去,白苏知道是迎客了拖着于心大步走进去,两人运气不错虽是最后几桌但到底进来坐下了。

  年轻的伙计端着铜质的锅底晃上来嘴上吆喝着“小刑嘞!”,白道底被一层油封着,不露一点儿热气,店里的伙计却特意提醒她们仔细烫,真想不出这样平静的样子底下如何滚涌沸腾。

  羊肉片得很薄在大骨熬得汤底里滚一滚便熟了,味道鲜嫩烫得舌尖发麻却又等不及地塞进嘴里,享受的不过是迫不及待的鲜美,和烫得直吸气亦不止饕餮的干劲。鲜菇熬得酱料是他们家的秘方,不知道里头加了些什么,能压一压羊肉的骚气却提了鲜味,直吃得白苏大呼过瘾。这样的冷天吃羊肉,最好不过的。

  饭间空档她问于心做些什么菜,于心甚是骄傲的答她:"糖醋"白苏以为她要讲糖醋排骨这样的大菜瞪圆了眼睛正要夸赞,却听她说:"糖醋藕片。"立马懈了气卸下崇拜的模样,肆意嘲笑她:"我以为是什么呢。肉菜难做,你又是三角猫的功夫,是不是这些天你师傅只能吃素拉。"于心涮一筷子羊肉道:"你一个两手不沾杨春水的人能不说话嘛。"

  其实白苏挺喜欢做菜这档子事儿的,可惜她怕点火蹦油,有一回在闲都她打散了鸡蛋想着和木耳一同下锅炒炒,一把木耳撒下去的时候疯了一样四散蹦起来,噼里啪啦地像鞭炮一样响得热闹,吓得她在角落里望了半晌都不敢上去翻炒,最后满地狼藉她娘一阵训斥不在话下。后来她娘跟她讲木耳遇油太容易蹦炸,所以往往在水里煮一下待它软化一些便不会炸开来了。她才晓得其实很多东西也是经验使然。

  从此她理所当然地想只有吃才是她的强项罢。

  可回去的时候她突然很想下厨做些菜,也许是受了于心的刺激,也许仅仅是心血来潮,她不知道。

  便索性绕道去买了一块儿鲢鱼肉和一些树菇回去,想着可以炖个鱼肉粥,再拌一个油辣树菇,今日实在吃得多了,便想着明日得空做了当做午饭也好。

  可白苏到底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回戚府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去了后厨,饶有兴趣地把忙活起来,戚府的米很好,细细长长的是师傅在的时候就每月一直从外省的米厂进的,她用木舀乘几勺出来粗粗把碎裂掉出来,滔过以后入锅小火熬着,乘那空档用盐腌擦了鱼块让它入味一会儿,才上小锅略蒸一蒸,米粥沸腾的时候有暖和的白气一阵一阵的冒上来,咕嘟咕嘟冒着胶质的小米泡,同外面的寒风瑟瑟对比鲜明,米粒有香此时在这厨房竟有了久违的安稳熟悉,果然做饭是给人满足的活动。

  鱼肉夹碎成蓉倒进米粥中,她用木勺搅过尝一尝咸淡才盖上锅盖焖煮,煮粥从来和熬汤一样要功夫要火候要时间,慢火出细工的才能带出鲜味来。

  她慢慢做着却觉得满足,不知何来的满足,她想着一会儿做好自己定也是吃不下了,索性找一个饭盒来决定带去给唐子墨尝尝,也算给她初次登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了罢。

  她把树菇洗净,放在滚开的水里焯熟,捞上来之后又迅速地浸在冷水里头,听她娘说这样菇不易软掉烂掉,吃的时候才能有些弹劲儿,厨房里有干辣椒,她便往锅里,撒一些油煸炒出辣油来拌树菇,一把丢下去的时候呛鼻的辣气冲上来,白苏眯了眯眼睛挤出点眼泪来才舒服一些。过一会儿调些葱蒜老抽下去便可出锅了,那油还裹夹着跳动的油葱卖相倒是不错。

  她怕鱼肉粥冷了有腥味特意选了带盖儿的厚碗盛了,又包了隔热绒布细细放在饭盒底层才安心。

  直到晓得唐子墨住长安街那路才知道他们的距离从来不过这么短,却一直像隔了天涯一般没有交际,王母拔簪划一道便如银河一样宽得难于跨越,何况他们本不像牛郎织女一般的情根深种。

  她找他住所的时候到底还是花了些功夫的,长安街从来寸土寸金唐子墨的宅子不算大,隐在瓦蓝的清一色围墙后面。只正门口铜牌上刻一个风扬跋扈的伍字才隐约有些透露身份,白苏只能暗谈这京都正中极度奢华的地段却又如此低调的矛盾了。又围着绕了一圈才找着传说中的偏门,和围墙一样的青蓝色几乎融成了一体。

  白苏拿出那把钥匙的时候几乎有一点忐忑,没有来由的紧张起来,他会在做些什么,这一扇门之后他日夜生活的地方又是什么模样。

  锁很容易开,轻轻地转一下甚至没有什么声响,偏门通天井似的院子,宅子不大却是很亮堂的,檐下有灯光撒下来驱赶黑暗,院子里有很小的一个水池和上面一些参差的假山石,近看里头竟是蓝色长尾小鱼一动不动,不晓得是什么品种,没有太多的草木或是杂乱的摆设,倒和唐子墨这个人很像。

  白苏往亮着灯的屋子寻过去,近了门虚掩着她往里头张望,却看见唐子墨半躺在长塌上头身上粗粗搭了一条绒毯,似乎是在休息,她便提了饭盒轻手轻脚地推了门,把东西搁在桌上又转身去关门,他桌上散乱些似是帐目的东西还有他潦草写得些什么字,还是很有筋骨的样子。

  白苏从不曾见他睡梦中的模样,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塌前细细看他,唐子墨皮肤很好的模样,没有什么瑕疵,他眼睛闭起来的时候敛了凌厉,睫毛更显得密长在灯光地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倒是徒增了几分亲近来。白苏看他无声无息地躺着,想了想还是伸了食指去探他的鼻息,他连呼吸都那么浅薄,白苏真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呼吸。

  手伸得猛了些略略擦过他犀薄微闭的嘴唇,下一秒唐子墨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总有干燥温暖的温度透过皮肤让她无力还击。

  白苏吓了一跳抬头望他。那带笑的眼眸很亮,她伸去探他鼻息的手指还尴尴尬尬地横在他脸前,她装作无意地想把食指慢慢曲起来,一点细小的动作而已唐子墨却垂了眼帘去盯着她半伸的食指看,言语里是掩不住的笑意调侃:"白苏,你不会是想探探我是不是还活着吧?"白苏无辜地看他嗫嚅道:"谁让你没有呼吸的样子!"

  唐子墨半拖她起来,白苏不知他怎样用力一拽一拖自己便已是半躺在软塌上,而唐子墨则撑着手肘半俯在她上方,白苏实在觉得这般直面的姿势太过j□j直白,他明明不曾压着她,却觉得依旧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不晓得该望向哪里,只伸手急急推他:"唐子墨,你起开。"然后他削薄的唇有滚烫的温度压下来,在她的上辗转,唐子墨盯着白苏垂着微微的睫毛,她似乎总有一些紧张,可那桃花般的滋味又叫他舍不得放开。他细细吻她白苏才恍惚给一些回应。

  突然听得唐子墨"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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