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父母之情(一)

+A -A

  一个中午,骄阳似火,淑兰在做饭。.26dd.Cn

  雨文趴在炕头上看小说,雨和趴在大炕的另一头看小人书,三三则是吃力的端了一个大凳子放在大红色的柜子前面,努力爬上凳子,两只脚登着凳子趴在柜子上,去照挂在墙上的大镜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还晃晃脑袋,眨眨眼睛,小玲进屋,看见三三站在凳子上,脸都贴到了镜子上,冲着三三撇嘴,叨咕:臭美!

  三三害羞了,就从凳子上下来,却跌在地上,哭起来,雨文赶忙下地扶起三三,把三三抱上大炕,三三还哭,雨文哄她:别哭了,大哥让你骑大马。

  雨文趴在炕头上,三三坐上去,雨文弓着背爬起来,还假装马的样子往前一动一动的,三三乐出声来。

  过一会三三就去找炕西头的雨和:二哥,我要骑大马。

  雨和好脾气:呵,一个炕上两匹马呢,好。

  雨和让三三骑着玩。

  小玲看着心里不舒服,嘟囔着回奶奶屋了。

  秀珍一直在院子里洗衣服,晾晒好了进屋来,冲骑着二哥雨文的三三说:三三,大姐给你晒上水了,等会吃完饭,水就热了,大姐给你洗头。

  骑着马的三三一听就顶嘴耍赖:不洗。

  大姐吓唬她:你要不洗,生了虱子就把头发剪秃,还省得天天给你编辫子了。

  三三不吭声了,大姐再问:洗不洗?

  洗。三三不情愿的说。

  吃完午饭,大姐就一手拿个小板凳,一手抓着满脸不情愿的三三到院子去,大姐把三三脸朝上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头悬着,对着大姐腿边上的一盆太阳已经晒热的水,太阳照耀着三三,三三赶紧闭上眼睛,三三感觉到大姐一下一下轻柔的洗着自己的头发,头皮被大姐的手轻轻的**着,很舒服。

  大姐,你为什么不给二姐洗头?洗完头的三三站在大姐面前,看见二姐正坐在门槛上看着她们,就问正在用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的大姐。

  大姐看一眼小玲:她不让我洗,可能是奶奶不让吧。

  可是奶奶不总给二姐洗头,那要生了虱子怎么办?

  就剪头发呗。

  太阳在西边还剩下一点的时候,印堂戴着一个草帽肩上扛着一个锄头回来了,淑兰从灶台边迎出去,跟印堂商量什么,印堂点头,然后进屋洗脸。

  外屋地上,一大家子十口人挤在饭桌旁吃饭,今晚吃玉米粥,饭桌上是出乎意料的一盘咸菜熬豆芽,馋嘴的雨旺迅速的来回往返着筷子,甚至一气可以连续十五六次,筷子回来,眼睛不回,盯着菜盘子里越来越少的黄豆,雨思气的不动筷子,大眼睛凶巴巴的瞪着雨旺,雨旺注意力太集中了,浑然不觉。直至雨旺的筷子又伸向菜盘子的时候,无法忍受的雨思一筷子抽到雨旺的手上,雨旺才吓了一大跳,静止下来,仇恨的回瞪着雨思。

  雨思: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别人吃饭?

  雨旺也怕整天一声不响脾气暴心思重的雨思,有气却不敢撒,但是肚子又饿,所以做不出饭不吃了扔筷子走人的那种豪气事,就收敛了很多,埋头继续吃饭。

  小玲本来也对菜盘子里的黄豆出手很快频率很高,看雨旺的下场,也偃旗息鼓了。

  因为太挤三三又太小,所以三三总是坐在淑兰的**后面吃饭,可是一家人都知道,三三吃到的好吃的最多,好脾气的雨和看着雨思管制雨旺和小玲,就笑说:你们谁也不如后面坐着的那个小人儿,你看人家,不声不响的,也不用争也不用抢,饭碗里总满着,就人家吃的踏实。

  爸妈给夹菜,大哥二哥大姐都照应她,三三就在后面埋头吃就行了。

  印堂叹口气,把筷子搁在饭碗上:今个我得开个家庭会议了。

  印堂犹豫着,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雨文和雨和,雨文17岁,修长身型、干净秀气,斯斯文文,很像父亲;雨和16岁,肤色黑,身体高大强壮,国字脸,络腮胡子已经初露模样。

  印堂对着这两个儿子:雨文,雨和,你们哥俩已经长大了,可是在我和你妈眼里,你们总是孩子,我和你妈有个想法要跟你们哥俩说说,我们不是琢磨一天两天了,确实是万般无奈,一百个不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做。

  雨文雨和也停下吃饭,看看严肃的爸妈,等待听下文。

  印堂叹息一声:都是你爸无能,一家子十口人,光靠着我在大队下地挣工分,分的那点口粮养不活一家子人,这么多年,看看你妈,做哪顿饭不是愁的你妈前院绕完后院绕的,咱们家人口多,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爸妈对不住你们,连顿饱饭都没让你们吃过。

  雨文:谁家不都是这样?

  现在你们一年比一年大,眼看你们哥四个就得一年挨一年的说对象,盖房子,靠我一个人是难了点,我和你妈商量,想让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不上学了。

  雨文的脸阴下来:爸,我一直想上到高中毕业,脑子里多装点学问,肯定有用。

  那是,印堂听儿子这么说,心里不好受:我知道你爱学习,白天晚上的不放下书本,我本心也是想让你多念几年,可是……印堂很犹豫。

  雨和显得很平静:我没事,我不上了,下地挣工分。

  淑兰说:光靠挣工分哪办的了眼前这么多的事,我和你爸想着让你跟你爸学泥瓦匠,有机会了就出去挣钱。

  那行,反正我有力气。雨和爽快的答应。

  雨文勉强的说:行啊,我就不上了,我是老大,应该的。

  印堂和淑兰对视一眼,看到老大很伤心他们也不好过,印堂说:雨文爱动脑筋,就上农场学木匠去,我跟你姑家联系过了,你表哥帮忙跟人家打好招呼了。

  大哥没说什么,低头吃饭。

  印堂:今个晚上,一家子一个不差都在这,都看见了,大哥二哥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不上学的,都把两个哥哥的好记心里,将来哪个出息了,别忘了两个哥哥。

  夜里下起大雨,雷鸣电闪,雨下得大的好像有人打开阀门往外灌一样,早上,三三和四哥,二姐就穿了雨衣拿了小网兜到院子外面去,大人们怕雨水进院已经在院子里挖了顺水沟,水从沟里顺从的流出去,跟雨水一起向西,流进北坑,孩子们就在这水沟里截上网兜,竟然真的拦住小鱼,三三看见小鱼在网兜里蹦跳,自己也乐得活蹦乱跳,淑兰穿着雨衣走过来,喊他们,让他们回去,还骂着雨旺:你不干点好事,下这么大雨,把你们冲到北坑里去。

  三三他们哥仨儿跟了淑兰回家去,听见村里的大喇叭开始广播,声音非常严厉:地主富农四类分子,听到广播赶紧出门,该排水的地方赶紧排水。广播一遍接一遍,雨旺说:等着吧,东院疯子又该骂街了。

  三三妈说:骂就骂呗,也挺可怜的,人都疯了。

  把小鱼养在罐头瓶里。罐头瓶的瓶口上再系上一个绳子,三三提着小鱼到厢房找大哥显摆去,看见大哥一个人,背靠着被垛发呆。

  北风呼啸,冬天又到来了。

  三三的咳嗽变本加厉,变成哮喘了,三三依旧整个冬天都留在大炕上咳着喘着,嗓子眼里都咳出了带着金属磨擦的声音,淑兰有时候看三三咳得都没了力气,就上炕来抱会三三。

  炕沿上换成了大瓶的止咳糖浆,可是根本就不管事,成了摆设,这个冬天三三更瘦了,大眼睛一点精神也没有,咳嗽嗓子疼再加上喘不上气,让她脸上一直流着眼泪。但她从来不会拿别人撒气,每天早晨,她就守在窗台,看玻璃上漂亮的霜花,她拿小手比画着霜花,小小哑哑的声音透着惊喜:每天都不一样,今天的更好看呢!

  每天,都是直到霜花化了,她才在窗台前坐下来,看着院子,看着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家人。

  三三在大炕上一呆一个冬天,总是听见墙上的小喇叭那个严厉的声音这么那么喊:地主富农四类分子,听到广播赶紧到水井那,刮过大风,井里树叶多,全都打捞干净。又是没完没了的一遍又一遍。

  这时候,西院就会传来一个老女人尖利的叫骂声。

  每天晚上,淑兰都会把三三放在炕头热乎乎的被窝里,淑兰一天不落的把好吃的塞进三三的被窝,家里没有好吃的了,印堂不管多晚都去外面买回来,梨呀苹果呀有时还买三三最爱吃的桃罐头,每次回来,都是先把手伸进三三的被窝里,手凉的像冰块三三就躲着,印堂和淑兰就笑着逗她,印堂总是把买来的好吃的一个一个塞到三三被窝,说:给我们老疙瘩温乎上,镇咳嗽,夜里咳嗽了就吃一口。

  淑兰就叹气:一咳就憋住气,从被窝里蹦起来,唉,从小真受够了罪了。

  一天下午,三三家的北门被敲得咚咚响,一个男孩的声音很大很急:快开门,你们家老四掉北坑了。

  淑兰把门打开,一股强大的北风灌进来,三三在炕上扒着小木门往外看,淑兰声音都走掉了:老四掉哪啦?

  掉冰窟窿里了,大人们正救他呢。

  淑兰冲出去,急得门也没关,就跟着来报信的男孩走了。

  三三呆在炕上,非常慌张,她以为自己最小的哥哥可能已经死了,小小的她变得心神不安,就穿上鞋到北门那等着,北门仍然大开着,凛冽的寒风吹进来,三三冷的打哆嗦。

  过了好像很久了,一群人才从北院扎堆过来了,三三从老远就看见他们了,穿过了三三家北院的那户人家,就黑压压的过到三三家来,等他们迈进门槛,三三才看见他们抬着**的四哥,淑兰哭着叫着跟在后面,这些人把四哥抬上炕,淑兰跟着爬上炕。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有个人说:赶紧把孩子的棉衣脱了,棉衣都冻身上了。女人们爬上炕,帮着淑兰给雨旺脱掉棉衣:这样的天,也不看着点孩子,哪能没有个大人就让孩子去滑冰。

  淑兰浑身哆嗦着带着哭腔说:这么多孩子,哪看得过来呀,老四呀,你要疼妈就别有个三长两短啊。

  三三在炕沿下看见四哥头发一绺一绺冻了像冰凌,脸又白又青,三三吓得哇的哭出声来。淑兰听见三三哭,拿眼从炕沿下找到,爬过去一把把三三抱上炕来:我的祖宗啊,你咋不在炕上好好呆着,又该犯病了。

  雨旺被脱光了,蒙在炕头的几层厚棉被里,淑兰一直守着,三三也坐在妈的身边,一声不吭,紧张的也不咳嗽了。

  雨旺终于睁开眼,屋里的人长出一口气。

  傍晚三三就发起高烧来,烧得都不睁眼了。

  淑兰给三三往额头上敷凉毛巾,等着印堂叫大夫来,大夫来了,看了,咂吧着嘴犯难:这孩子,这是着凉了。

  淑兰说:可不是,下午小四掉进北坑了,我一走,家里没人,三三跑北门站着去等,北风呼呼的,就着凉了。

  大夫说:这孩子一发烧就得抽啊,得想个法儿啊,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啊,我怕把孩子抽出个好歹来。

  淑兰一听急了:那咋办?

  大夫说,还是上城里看看去吧,总这么耽搁着,就怕还是养不活这孩子。

  淑兰一听大夫的话就说:明儿就去,明儿就去。

  大夫走了,淑兰拿眼黑印堂:你的好妈,就剩出气吃饭,没别的用了,看着孩子在北门口被风吹着,就是不管。

  印堂不接茬:睡觉吧,明个起早就走。

  淑兰赶紧下炕,印堂问:还要干啥?

  淑兰:把老大老二的饭盒先装好,明儿带的饭。

  第二天,在城里的医院,一个老大夫摸着三三的脉,愣住了,摸了再摸,寻思一下,就出去,先后来了几个大夫摸三三的脉,这回老大夫说话了:这孩子的脉博,弱的罕见。

  淑兰听了大夫的话就像听见给三三判了死刑一样:我孩子没救了?

  不是,不是,老大夫赶紧摇头否认:只是这孩子体质太弱,你们得长期精心照看。我给开几个方子抓了药回去坚持吃,最主要的是你们回去找你们那的大夫每天给她做针灸,才能治好抽风这毛病。

  第二天中午,淑兰做好饭,就在屋里大炕上放上饭桌,一家人关了外屋的门吃饭,这时候有人敲北门,淑兰吩咐:快开门去,大夫来了。

  门开了,三三看见西院的大队书记家的大儿子背着药箱进来,他长的不高,二十几岁,因为当过兵复员回来又当大夫不下地的缘故,皮肤很白,小眼睛,他进到里屋,淑兰赶紧招呼他。

  大夫没说什么,肯定早有准备,把药箱打开,淑兰叫三三到大夫跟前来,三三死活不肯。

  三三跑到窗户那,看见大夫拿出了很多根细长的针,吓得不知道怎么办。

  淑兰叫雨思和雨旺拉过三三来,他们两个也许是不忍心,也许是三三反抗的太用力了,终究没有把三三拽到大夫跟前来。

  最后,无奈的大夫只有脱鞋上炕,让雨思雨旺一人抓住三三的一个胳膊,把三三死死固定在木头窗户上。

  大夫抽出一根比缝衣服还要长的针,捻着扎进三三的手指缝,三三疼得使出所有力气挣脱,钻心的疼痛和极大的恐惧折磨着三三,三三被迫让十根长长的钢针扎在自己的十个手指缝里。

  一家人心里都很难过,屋里屋外,非常安静,等十个手指都扎上,三三已经哭不出来。

  大夫走了,淑兰就坐到还在窗台上的三三对面,喂三三吃饭。

  三三抽抽噎噎的,好久才张嘴,嚼着妈喂到嘴里的饭菜。三三吃的饭菜和饭桌上的不一样,桌上是玉米饼子,淑兰喂给三三的却是白面馒头,桌上只有一大盆葱花汤,淑兰却把两个煮鸡蛋给三三装在两个上衣口袋里。

  二姐看着生气,嘴里叨叨咕咕。奶奶哑巴一样一声不吭。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
我对自杀说不 第四集 父母之情(一)